第九章(第2/5页)

不爱说话的有备和小董说了一路话,不知不觉就到了柏舍。柏舍的据点昨天被攻克后,到现在炮楼还冒着烟。院里有救火的,也有清点战利品的。有个腰里别着手枪的干部看见小董和有备,知道是医院来了人,就把他们领进一间屋子介绍说,这屋子先前就是个日军的小医院,方圆几十里的日伪军都到这儿来治伤治病。敌人逃跑后,扔下了这批药品。小董发现原来这屋子本是一间小药房,药品在药架和桌子上零乱地堆放着。她和有备开始清点、辨认。敢情这药房里除了外科常用药,竟还有他们在路上说过的磺胺,外用和内服的都有,均为日本制造。磺胺是后方医院急需的药品,这当是战地外科的救命之药。他们把磺胺挑拣出来,又捡了些其他药品,用两个被单包成两个包袱。小董掂掂分量说:“就这些吧,都是最有用的,再多咱俩也背不动了。”他们背上包袱,告别了当事人,出了村往回走。小董对有备说:“那一次要是有磺胺,那个战士不一定被截肢。当时什么消炎药都没有。”有备知道小董说的那次就是在他家大西屋,那个战士被截肢的事。战士的一条腿被截下,他和小董把腿抬出去埋了。

出了柏舍,太阳已落山。两人这才想到,从上午离开代安到现在,连饭都没吃一顿。加上天气炎热,两人的衣服都已湿透。背着大包袱走路,就更感劳累。小董对有备说:“有备,咱俩真有点高兴过头了,让这点磺胺给闹的,连饭都忘了吃。这磺胺虽好,可当不了饭吃。”有备说:“饿是小事,就是渴。”小董说:“又饿,又渴,又累,咱们得休息一会儿。前边的村子是常营村,咱赶到常营吧。”有备说:“顶多还有三里地。”

有备和小董来到常营,天已擦黑。他们对这个村子不陌生,他们都来这个村子出过诊。进了村,他们找到靠近村外的一个抗属大娘家。这位大娘只身一人过日子,儿子当八路军,闺女过了门,老伴已去世。家里不宽绰,只有两间屋,大娘住一大间,有盘大炕;还有一间放柴草的小屋有盘小炕。大娘一看来了两个穿军装的八路军也不奇怪,把小董和有备让进屋,不说二话就烧水做饭。小董也不客气,挽起袖子给大娘打下手。他们在大娘家喝足了水,吃饱了饭,当他们背起包袱要出门赶路时,大娘却提醒他们说,现在天色已晚,虽说有月亮,夜间走路还是不太平。敌人的据点虽然一个个被端了,有些零零散散的伪军,专等晚上出来活动。再说,往东走就是梨树趟子,前几天就有一个区干部在梨树趟子里被杀害。大娘劝他们住一夜,天明再走。

正要出门的小董觉得大娘的话有道理,就自作主张对有备说:“还真不能大意,咱住下吧。”说着就又返回屋里。他们解下身上的包袱,大娘开始给他们点灯扫炕。

大娘把一盏灯放在灯墙上,够过笤帚把炕扫净,又对他们说炕角有被单,让他们自己拽。大娘说完就要出门,小董方才明白大娘是要把这盘大炕留给她和有备这一男一女。其实八路军在行军中常有男女同宿一间屋子的事,战时的一切非常都属正常。可是面对这盘大炕,小董和有备还是愿意留下大娘和他们同宿。小董挽留大娘,大娘却说,医院人爱干净,她自己常常不洗漱,她自有睡处。大娘又告诉小董,院里有水缸,水缸旁边有洗脸盆,让他们洗漱。说完就闪出屋去。小董留不住大娘,和有备在水缸旁边简单洗漱后,先回屋上了炕。她跪在炕上找被单,原来被单也只有一条。她猜想也许这是大娘的疏忽,也许大娘家就没有第二条,便又想到战时的一切非常都属正常。她把一团被单扔到炕的正中。

小董在炕上找被单,有备只在炕下站着。小董说:“有备,快上来吧,这样睡也不是头一次。”有备说:“先前人……多。”他的意思是说,先前他们行军住宿,男女同住的事有过,可那是全医院的人挤在一起睡,而今晚只他和小董两个人。小董见有备不上炕又说:“算啦,人多人少还不都一样,都怪环境残酷的过,还讲什么条件。讲这讲那咱们都别睡了。”她再次招呼有备上炕,有备才一迈腿上了炕。他光着脚在炕上一站立,脑袋几乎顶到了檩梁。小董这才觉出这有备真是个大男人了,心想我还老把他当成从前笨花那个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