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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令还是背着身子抽烟,不理身后的小袄子。

“哎,说你哪,各拧劲儿!”小袄子更肆无忌惮起来。

时令转过了身,他被小袄子吓了一跳:原来小袄子已脱下自己的裤褂,正光着身子平躺在地垄里,裤褂被她“委”在身子底下。她故意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双眼不看时令,脸上却绽着无尽的笑容。她知道时令转过身来正看她,就笑得更加甜蜜。她嘴唇紧闭着,显得很饱满,很红,很滋润,一副信心百倍的样儿。

时令看小袄子,就像看见一头发情的、一心一意正在等待交配的小母兽。男孩子们都见过小母兽们的发情,猪、狗、羊……那种难耐的等待。开始他们不懂,一旦他们懂了就想多看几眼,也许还会对它们生出几分怜恤之情。时令也见过这种发情的小兽。

小袄子闭着眼睛,信心百倍地等时令,却一直没听见朝她走过来的动静,她并不知道时令正在一动不动地拿眼盯看着她。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,小袄子就说:“哎,你找的这地方可不赖。铺着地,盖着天,咱就铺着地盖着天干一回。我还没有铺着地盖着天干过呢,窝棚里再好也是个窝憋地方。”

还是没有时令的动静。

“哎,我说你,别支着‘伞棚’不动了。”小袄子说得更放肆、更下流了。

小袄子到底等来了动静,她支着耳朵听,一步步做着分析:这是时令摸索衣服的声音。四周寂静得连摸索衣服都能听见。“我知道你正解扣哪。看这‘江湖’劲儿吧,一身的仿绸。哎,仿绸贵还是毛布贵?”她想起时令正穿着仿绸裤褂。

时令还在摸索衣服。

“是谁给八路砸的仿绸裤褂?你们又不敢进城找成衣局。”得意之中的小袄子,竟跟时令说起闲话。

时令是在摸索衣服,他解开衣扣,从皮带的枪套里摸索出手枪。他把手枪提在手里,向小袄子迈了一步,又迈了一步。青花桃打在他的小腿上,声音很绵软。

小袄子知道时令正冲她走过来,小袄子终于等来了时令。她心跳着张狂起来(小袄子有时会给男人来些张狂的,看对谁),她先是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日本歌,唱完歌又高喊着问时令:“哎,你知道日本话操×怎么说吗?我递说你吧,说‘塞谷’。你们就知道咪西咪西是吃饭,八格牙鲁是混蛋,你们保险不知道‘塞谷’是什么。”

时令来笨花带小袄子,本想平平常常地把她带走,可事到如今,他再也做不到平平常常了。他想起有句话叫怒火中烧,现在他已经怒火中烧了。这火像是被小袄子逼出来的、激起来的。他心说,你这个光着屁股唱日本歌的东西,取灯就是牺牲在了你手里,我百分之百地肯定。他决定先在这里摆出阵仗,让小袄子交代她出卖取灯的经过。他坚定地认为取灯的被捕就是她告的密——笨花是很少有人知道取灯的行踪的。他决定以他对她的审讯来压倒她这一阵阵张狂。

时令提着手枪站到小袄子跟前,说:“小袄子,你起来。”

“怎么,还没办事就起来?”小袄子说着,手背挡着脸还是不睁眼。

“把你的手拿开!把你的眼睁开!”时令提高了声音,声音是严厉的。

小袄子拿开了手,也睁开了眼。她抬眼向上看时令,见时令一手提着枪正对她怒目相视,这才一骨碌坐起来,双腿屈到胸前,也才知道她对刚才的一切判断是有误的。但她还是假装不解地问时令:“是你把我带到这儿的呀,是你看着这儿清静。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?”

“把你带到这儿是为了审你。”时令灵机一动说。

小袄子一听时令要审她,反倒把蜷缩的身子挺开来,双手扶住地说:“审我?审吧。”她已猜出时令要问她取灯的事,便越要装得强硬点,态度一软兴许就要走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