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洗礼仪式开始了,山牧仁和山师娘在信徒的簇拥下缓步走进礼拜堂。信徒和听众在一排排木凳上坐下来,山师娘在那架旧风琴前坐下,开始弹奏。另一位中国牧师手执一把小号,与她合奏一首名叫《万有主罕》的歌,信徒们附和着风琴和小号奏出的曲调唱起来。唱诗完毕,山牧仁开始布道,布道结束,才是洗礼的正式开始。

受洗人在受洗之前先要到下处的房间更衣,秀芝和取灯也帮梅阁更衣去了。果真,受洗的信徒并非如笨花人传说的那样——光腚披一个包袱皮,而是有着更庄重的规范。他们脱光身子是真,可他们要穿起一件白布缝制的大袍。这袍子宽大无比,拖着地面,受洗人只裸露两条胳膊。洗礼开始时,他们要赤脚走进礼拜堂,再走进那个深水池。

这时,随着《万有主罕》的歌声,黄长老手持一个筛子走到池边,弯下身子将池内的枯叶败草仔细打捞干净。一池井水显得更加洁净明亮。令向文成一生不解的是,这水中的杂物为什么一定要在仪式开始后,当着众人去打捞呢?是为了当众证实这是一池洁净的水吗?而黄长老的打捞也是庄严和虔诚的,仿佛这打捞本身就是洗礼中的一个程序:筛子在他手中随着歌声飘游一阵,水面上的枯叶败草们向筛子游来……

水洁净了,受洗人被搀扶着走过来。堂内的琴声歌声更加响亮。受洗人袍子拖地,赤脚走过院里的沙土地面,又走过堂内的墁地青砖,再依次走进池中。

这天受洗的一共五人,梅阁走在最前头。她被两位受过洗礼的女信徒搀扶着,她们后面是两对年长的夫妻。

向文成和家人站在最后,为了看得清楚,他们都蹬上了木条板凳。他们看见梅阁被搀扶着走入水中,水没了她的脚,没了她的膝盖,没了她的胯,没了她的腰。水齐了她的胸,两位帮助她施洗的信徒继续将她往水里领,指示她屈膝下蹲。刹那间她的头也没入水中。当梅阁的头浮出水面时,清水从她头发上流下来。梅阁伸出双手,像洗脸一样摸着脸上的水,虔诚地把水从脸上摸下来。终于,她被从池中搀扶出来。当她整个的人浮出水面时,她分明轻轻咳嗽了几声。也许这咳嗽只有向家人能听得见。向文成带着职业的思维想,这水的温度到底是不适于人体的。梅阁的几声咳嗽让向家人都觉出了轻微的心酸,秀芝和取灯的心酸还不仅于此:刚才帮梅阁更衣时,她们挽着她那瘦弱的胳膊,看见她那扁平的、像男人一样的胸脯,她那少肉的臀部和她那看似总是发育不全的私处,她们心中已经涌起过阵阵酸楚。现在她们又听见了她的咳嗽,一时间谁也说不清受洗对梅阁到底又意味着什么。

梅阁被两位教徒搀扶着走过来了,精湿的大袍子紧贴在身上。秀芝和取灯都愿意替她往好处想:梅阁姑娘,你现在一定离上帝近了许多吧。

一个湿漉漉的梅阁从礼拜堂往外走,在她身后,两对受洗的夫妇也跟着走出来,湿漉漉的信徒们把礼拜堂的青砖地,把院里的黄土地染得很湿。

秀芝和取灯还是偷偷抹了抹挂在脸上的泪珠,直到助兴节目开始。

助兴节目开始了,刚才洗礼的池子又被地板遮盖起来,讲台变成了一个小舞台。唱诗者又唱了《荣耀归于真神》,助兴节目才一个个演开来,信徒们不断为节目鼓掌。《摩西出埃及》被排在最后,压轴戏似的。这出由笨花人演出的压轴戏确切点说是向文成编剧,向取灯导演。

节目开始前,取灯学着同仁中学演节目的办法,又根据剧情,就地取材把“舞台”做了一番布置,她推倒几只桌椅,用几大块布把它们苫起来,舞台上便出现了高山和丘陵。摩西和他的同伴,就将在这里完成这次历史性旅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