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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桂穿长袍马褂,有时还冷不丁穿出一套西装,头戴法国盔,手托一杆白铜水烟袋于人前人后。这时向文成来裕逢厚,却看出了叔叔向桂穿戴的不得体之处。他对向桂说:“叔叔,穿西服可不能手托水烟袋,要配雪茄哩。长袍马褂配的才是水烟袋。”向桂看看自己手里的水烟袋,心想,这孩子,不论什么事,心里都明白。他自己不穿西服,却懂得西服配什么。怎么我偏就不留心这些。他就对向文成说:“文成,你要是不提醒你叔,生是没有人敢提醒向掌柜。再者,谁懂呀,净是些赶车送花的。”听了向文成的话,向桂就为自己准备了雪茄,遇到穿西服时,就把手里的白铜水烟袋换成雪茄,点不点的只在手里夹着。

同艾也很关心向桂穿衣戴帽的事,她不止一次地嘱咐小妮儿说,你既是在他叔身边,就要结记着他叔的穿戴。这穿戴的事男人粗心,女人可不能粗心。小妮儿心里明白,这是嫂子疼向桂。自从向喜离家后,这叔嫂二人始终保持着融洽的关系。向桂遇事找同艾,同艾就推心置腹地给他出主意。当年向桂要娶小妮儿做二房,就是先找同艾商量。同艾说,要说你们老爷们儿的事,应该由老爷们儿自个儿做主。可现在你问到嫂子了,嫂子就不能拿你当外人。老爷们儿娶二房,哪个做女人的也不能说就一百个赞成。可女人怎么也是女人,莫非还能制止住男人的心思?可是有一条嫂子还是要递说你,你把小妮儿娶过来,不能亏待小妮儿,更不能嫌弃他大婶子。我可看不得这个。同艾说的他大婶子就是向桂的元配扔子。扔子耳朵背,断事不敏锐,也不知向桂正对小妮儿动着心思。

如今小妮儿跟向桂住在裕逢厚,向桂又在裕逢厚隔壁为小妮儿买了一全小院,在裕逢厚的墙上挖了一个门,小院变成了小套院。这小院不大,只有三间小北屋,倒也严实。小妮儿不用下人,自己为向桂买菜做饭,把小院收拾得干净利落。向桂每天忙完柜上的事,便回到自己的小套院吃小妮儿的蒸馒头。原来小妮儿她爹就是个蒸馒头的把式,那年他在笨花得了向桂的接济后,就不让小妮儿再拾花,回本地开了一个馒头房。那时的小妮儿已经学会了蒸馒头,她为她爹揉面、使碱、烧火。馒头出锅了,她爹就推上车子去卖,小妮儿在家里看店。看似生性随意的向桂对小妮儿的心却很重。自从那年向桂给了小妮儿父女十块大洋,命他们离开笨花,也不许小妮儿再去外出拾花以后,又过了两年。有一次向桂只身一人专程从笨花去看小妮儿,他按照小妮儿留下的地址,走了一天的路,找到了小妮儿。他看见小妮儿真听了他的话,没有再去拾花钻窝棚,正在家规规矩矩地做着生意,便向小妮儿透露了他决意要娶她的事。小妮儿很为向桂的举动感动,高兴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她给他热了两个馒头,又到街上给他切了一盘咸驴肉。向桂狼吞虎咽地吃了小妮儿的馒头和驴肉,告辞了小妮儿。不久以后,小妮儿的爹也同意了这桩亲事,但也给向桂提出了不容置疑的条件。第一,向桂要娶小妮儿必须是明媒正娶;第二,他自己不离开本地继续蒸他的馒头,将来向桂要和小妮儿一起为他送终。向桂答应了小妮儿爹的条件,很快就备下花轿细车、鼓乐班子到邻县去迎亲,喜事过得比娶老大扔子时还大。娶扔子那年向家家境尚不景气,扔子只坐了一辆双套细车,连花轿和鼓乐班子都没有。

向桂在家中张罗喜事,扔子尚在梦中。向桂又托同艾去给扔子透露消息,去劝说扔子接纳下小妮儿。同艾就特意把扔子请到自己房中,妯娌俩盘腿坐在同艾的炕上,同艾把一块直贡缎衣料摆在眼前。扔子看见衣料,猜出是同艾有事找她,又联系上向桂最近的行踪,便先开口说:“有事,有事,这是有事。”扔子瓮声瓮气地一连说了三个有事,那语气不是询问,不是探听,明显地带着毫无疑问的肯定。同艾想,原来谁都不傻,断这类事,女人更优于男人。她决定不再转弯抹角地往那件事上拐,她准备先从扔子的自身条件切入正题。然而,还没等同艾开口,扔子冷不丁又说:“这是桂有事,桂。”同艾一听扔子张口就举出了桂,索性就接上扔子的话碴儿说桂,她凑着扔子的耳朵说:“扔子,桂有事,桂是有事,桂想孩子了,想抱个胖小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