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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运来不再管顺容叫二太太,又提到了汉正街的衣料,顺容渐渐平静下来。

向喜出了门,看见他的两个儿子文麒和文麟正倚在厨房门口不敢出来,就走过来对他们说,出来吧,叫你妈带你们到门口看看,门口有个变戏法儿的。说着掏出几个大子儿分给两个儿子。

向喜假装都督府有事离开了家,却到街上为向文成找起衣料。甘运来陪他为向文成选了衣料,又在一家英国洋行专给向文成买了一双三接头压花皮鞋,就便还真给顺容买了块衣料。他把给向文成置办的东西交给甘运来,嘱他不要向顺容出示,明天给笨花家里寄信寄钱帖时,把衣料和皮鞋一块儿寄回去。

晚上,向喜郑重地给儿子向文成写了一封信,这是他第一次给儿子写信。他措辞谨慎,语气恳切。他写道:

文成吾儿见字如晤:儿随母离汉口后,不觉又过三年。三年来知儿在家乡奋发求知,且已深谙新学诸科。更为惊喜的是,知吾儿在医道上正拜师求索,为父深为感动。望儿一如既往立志进取,将来虽不涉国事,在我笨花一方亦能另有出落。和淤城完婚之事在即,为父因军旅事缠身不能亲自为儿主持,只寄去婚事所需开支,望儿计算支用,亦不必只为节俭而过分计较,务使婚事完满为要。况有桂叔作总理,为父不再赘言。

阖家均安。

另:随信寄去钱帖一张及几件物品。

向喜给儿子的信是由衷的,三年前向文成和同艾回笨花后,向喜心里总是七上八下,在军中与同僚相处也显得心事重重。湖督王占元看出了向喜的心思,劝慰说:“也别净为这区区家事分心,屋里事没个摆平。三房四妾,你要让人人都高兴,没有的事。再者,你屋里不就一个同艾和一个二丫头嘛,怎么就生是摆布不开?”

向喜说:“王大人,我跟随你多年,你知道我的秉性,我是个放不下家的人,总觉着我们那个黄土小村是家。”

王占元说:“你说放不下家,我看你是放不下同艾。咱背着二丫头说话,同艾可是个贤惠女人。不过现在你眼前是二丫头,守着二丫头就得说二丫头。”

向喜说:“一切都得由着二丫头?”

王占元说:“不是由着,是迁就吧。”

向喜想,王大人的话也对吧,自己“修”下的女人,自己不迁就谁迁就。他们抛开二丫头又开始说向文成。王占元说:“听说你的大公子要办喜事了。”向喜说:“正是。”王占元说:“可得给孩子好生张罗一下。你那个文……”向喜接上说:“文成。”王占元说:“对,文成兴许有些造就呢。”向喜说:“乡村僻野的,怎么也是苦了孩子。弄点文字、医道,也谈不上大出息。”

向喜跟王占元聊着向文成,看似随意,心里还是放不下。他想,向文成血脉里流的终归是他和同艾的血,有时他觉得儿子的性情实在不像他,更多是像同艾,同艾的聪慧在儿子身上有着更多的体现。

向文成在故乡笨花弄文字、弄医学的事不断传给向喜,向文成也不断以书信的方式对向喜报告着家里和自己的事。其中最让向喜高兴的,莫过于向文成在医道上的进展。在一封写给父亲的信中,向文成说,他已经拜兆州名医许子然为师。向喜想,儿子弄医学是再合适不过的;拜师许子然是求之不得的。向喜跟王占元提到许子然,原来王占元也知道这位兆州名医。他说,文成能拜师许子然,可非同寻常。那年曹锟曹大人不是还找许先生看过病么。向喜说,有这事。那一次许子然为曹锟治病,就是经向喜推荐的。

不久,笨花向家收到了向喜寄来的书信和包裹。同艾拆开包裹,拿出衣料一块块分析着对向文成说:这是两块软缎,做衣裳的。这是两块卧缎——做褥子用的,这两块是直贡呢。老头子想得挺周到。同艾看完料子又举出一双皮鞋端详一阵说:“这是一双洋人的鞋,看着不算大,皮鞋是穿大不穿小,你试试我看看。”向文成举着一只皮鞋凑到眼前说:“这东西可怎么个穿法?穿上它也不知还会不会走道。”说着还是按照同艾的意见脱下脚上的布鞋去试穿皮鞋,他左穿右穿也穿不上。同艾观察了向文成的脚说:“别穿了,你得先换袜子,哪有穿着家做的布袜子穿皮鞋的,穿皮鞋要穿洋袜子。怎么光知道买皮鞋,也不知道买两双洋袜子。”她埋怨起向喜。向文成说:“别埋怨我爹了,这皮鞋我也不打算穿,我对付不了它。”同艾说:“得穿,做做样子也得穿。我看穿着皮鞋穿大褂的人比穿着布鞋穿大褂的人要文明得多。”向文成也不反驳同艾,把皮鞋拿在手里捏巴着只是笑。他的眼光在屋里无目的地跳跃着,他假想着自己穿上皮鞋走路的样子。然后他扔下皮鞋给同艾念了向喜的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