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之六(第2/20页)

【原文】“肆予小子发,以尔友邦冢君,观政于商。惟受罔有悛心,乃夷居弗事上帝神祗,遗厥先宗庙弗祀。牺牲粢盛,既于凶盗。乃曰:‘吾有民有命。’罔惩其侮。

【直解】肆字,解做故字。发,是武王的名。悛,是悔改。夷,是蹲踞。武王说:“惟文考之功未成,故我小子发欲伐商以终其事,然犹未邃伐之也。嗣位以来,十有三年,昔尝以尔友邦冢君,耀兵于商以观其政事何如,使其惧而知警,改过自新。则我亦将终守臣节,不复以征伐为事矣。乃纣则稔恶怙终,绝无悔改之意,酣饮纵乐,夷踞而居,把郊庙的大礼都废了。忽慢天地神祗,不知奉事;遗弃祖先宗庙,不行祭享。凡祭祀中供用的牺牲粢盛,尽被凶人盗贼攘窃而去,他也通不管理。天地祖宗之心,盖已厌绝之矣。他还说道:‘我有民社,我有天命。’以此自恃,略不知惩戒其侮慢之失。夫观商之政如此,则其恶终不可改,而我之兵必不容已矣。”

【原文】“天佑下民,作之君,作之师,惟其克相上帝,宠绥四方。有罪无罪,予曷敢有越厥志?

【直解】佑,是助。相,是左右的意思。宠,是爱。绥,是安。越字,解做过字。武王又说:“上天佑助下民,虑其强陵弱,众暴寡也,于是立君以主治之,使之守分而无相争夺;虑其昧天性,乖偷理也,于是立师以教导之,使之去恶而同归于善。这为君师的人,居亿兆之上,秉政教之权,岂徒自贵自尊而已哉!惟其锄强遏恶,修道立教,能左右上帝之所不及,于以宠安乎四方之民,令各遂其生,复其性,然后无忝于代天理民之责也。今天既厌商德,授我以君师之任。有罪当讨的,我则奉天以讨之;无罪当赦的,我则奉天以赦之。废兴存亡,一听天以从事而已。何敢过用其心而擅为好恶于其间乎?”然则商纣之罪,正天讨之所不赦者,故武王不敢违天之意,纵有罪而不诛也。

【原文】“同力度德、同德度义。受有臣亿万,惟亿万心;予有臣三千,惟一心。

【直解】度,是量度。“同力度德”,“同德度义”,这两句是《兵志》上的说话。十万叫做亿。武王又说:“凡用兵者,必先料度彼己,然后可决胜负。我闻《兵志》上说,两军相对,先看他兵力强弱何如。若是两家兵力齐等,则较量其平日那个行善而为有德,那个行恶而为无德。德胜,则虽有力者,亦不能与之敌矣。若是两家德行相等,则又较量其临时,那边兵出有名而为义,那边兵出无名而为不义。义胜,则虽有德者,亦不能与之敌矣。夫兵家胜负之形,可决如此。今以商周之力较之,受的臣子虽有亿万之众,乃互相猜疑,各怀异心,人心不齐,虽多亦不足恃也;我的臣子,虽止有三千人,然个个同心戮力,彼此无间,以此赴敌,何敌不摧乎?是较其兵力,已不能胜我矣,又何论德与义哉!信乎伐商之必克也。”夫商纣亿万之师,不足以当武王三千之士。可见失人心,则虽强亦终为弱;得人心,则虽寡亦能胜众。然修德行仁,则又联属人心之本也。

【原文】“商罪贯盈,天命诛之。予弗顺天,厥罪惟钧。

【直解】贯,是条贯。贯盈,是说罪贯已满。钧,是同。武王说:“今日伐商,不惟理势之必可克,盖亦事势之不容已。盖使商罪未极,天心未厌,则我之征伐,犹可已也。今受穷凶极恶,日积月累,计其罪贯已满盈矣。天厌其德而绝其命,特命我诛之。我若不顺天以伐商,是容纵恶人,抗违天命,其罪亦与之同矣。然则今日之举,岂容已哉!”这非是武王托天以鼓众。盖圣人之心,见得天理分明,每事只奉天而行,不敢以一毫私意参乎其间。故汤之伐桀,曰“子畏上帝,不敢不正”,武王之伐纣,曰“子弗顺天,厥罪惟钧”,其义一也。善观圣人之心者,当以是求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