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分等分类三题之二:秦汉冠服体制的特点(第6/30页)

通天冠据说是秦冠,术士冠则是“吴制”,非秦产。獬豸冠据说是楚国的王冠,有獬豸之象,秦灭楚而得之,赐给了御史戴(37);远游冠据说也来自楚国的王冠,秦汉统治者给太子诸王戴,改其名称为远游冠(38);惠文冠据说是赵国王冠,上垂貂尾,秦灭赵而得之,赐给了侍中戴(39);高山冠据说是齐国王冠,秦灭齐而得之,赐给了谒者戴(40)。在楚汉间,一度连小吏贱民都戴那高山冠了(41)。赵国还有一种鵔鸃冠,冠上饰羽,也是王冠(42),秦汉时却成了侍中、郎中之冠(43),大概也始于秦始皇的“收而用之”。“丰貂东至,獬豸南来”,列国之冠在新的土壤中滋生出来,冲破了周朝礼服传统,又在秦欢聚一堂了。展示罗列被“收而用之”的各国冠服,也就是在展示秦始皇混一六合、天下一家的光辉业绩。

在服饰史研究者看来,秦始皇收六国冠服而用之,表明那些冠服被沿用了,是“连续”;但从“冠服体制”,即从冠服的分等分类与帝国品位结构的配合看,则还能看到“断裂”与“创建”。秦始皇赐冠时,他重新确定了那些冠的用法,昔日的王冠,转给御史、侍中、谒者或郎中戴。列国的王冠,由此割断了其旧日用法,那就造成了“断裂”;它们变成了官员的服饰,以全新方式与王朝等级制配合起来,新的冠服体制被“创建”了。秦始皇把列国王冠戴到自己近臣的脑袋上,其时一定洋洋得意,我们则看到了“断裂”和“创建”的双重意义。还要注意,秦始皇“锡百官”做法,其“职事分类”的色彩特别浓,即,是按官职的类别赐冠的,是让某一职类官僚的戴某冠,而不是让某一等级的官僚戴某冠。

汉初礼制极为简陋:“高帝悉去秦苛仪法,为简易。群臣饮酒争功,醉或妄呼,拔剑击柱。”(44)“周礼”传统荡然无存了。此后有叔孙通制礼仪。长冠系楚冠,乃刘邦早年所好,后由平民之冠变成了“尊贵之至”的宗庙礼冠;樊哙冠因樊哙而得名,而樊哙原先只是个杀狗的。长冠、樊哙冠由微而显、平步青云,显示了楚汉间确实是“天地间一大变局”,是个“布衣皇帝”、“布衣将相”的时代。诸冠多系新起,又各有来源,不难想象,它们在相当一段时间中,是保持了其原形原貌的。统治者一时还来不及按等级需要改造之,尚未对冠服细节做精心推敲,以造成后世那种繁密等级。《续汉志》的冠服叙述给人的“原生态”之感,可以拿“自然差异”做部分解释。

汉朝的文官戴进贤冠。进贤冠的来历不怎么清晰。《后汉书·舆服志》说它是“古缁布冠也,文儒者之服也”,似不可信。春秋礼帽、居冠礼“三加之一”的缁布冠是黑麻布做的(45),其形制与进贤冠并不相类。还是蔡邕《独断》“汉制”的说法比较可靠:“进贤冠……汉制,礼无文。”(46)进贤冠跟缁布冠不会有沿承关系,而是新起的。学者指出,河南三门峡与河北平山出土的铜人灯座及若干秦俑所戴之冠,都可以看成是进贤冠的先型(47)。一方面礼书中看不到进贤冠的痕迹,另一方面在汉朝连卑微的小史都戴进贤冠,则其最初不可能是高贵的礼冠,也不会是“文儒者之服”,只能是普通人束发的东西。吏是“庶人之在官者”,也许吏的冠形比庶人大,以示吏民有别;冠形大了,则其梁数就会多起来。汉代进贤冠确实是有小冠、大冠之别的,“小冠”在试用期间使用。其实高山冠、远游冠、通天冠,可能都由进贤冠的冠形加大而来。“进贤冠”那名字也不会是最初就有的,应是在它成为官服之后,汉朝什么人给它新起的嘉名。从小史到丞相都用进贤冠,后来冠下加介帻,仍是“上下群臣贵贱皆服之”(48)。这“贵贱皆服之”告诉我们,汉代官僚政治的身份性较弱,流动性较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