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、从今别后,两地相思万种,有谁告陈

“你还来做什么!”曾国荃的脸紧绷着,目中露出狞厉,“你要扣下藩库的粮食,又要借戏文劝服我那位老兄,这些本抚都一一照办了,可是却不见半点成效。前几日你又来说,只要两淮盐场落入洋商手中,就可号召天下人起兵推翻腐败无能的朝廷,可是这事儿又被那个姓古的徽商给搅了。哼,你还当自己是‘诸葛妙计安天下’了?拿不出真本事的话,还是趁早像我劝你的那样,找个边陲小镇隐居度日吧。”

苏紫轩静静听着这尖刻的讽刺,等这位江苏巡抚发作已毕,她才款款起身:“何必这样急躁,做这样的大事儿岂有十拿九稳之理,真要是容易,人人都做了皇帝。”

她丝毫不理会曾国荃眼中恶虎一样的凶光,踱了几步来到他近前,忽地一笑:“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,空口白话确实难以令人信服,我今天就是来让你瞧一瞧我的‘真本事’。”

“哦。”曾国荃注目于她,苏紫轩将手一扬,身后的四喜咽了口唾沫,只觉得两条腿在微微发颤,胳膊也酸软得难以举起。

苏紫轩回头瞪了他一眼,四喜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前两步,告饶似地小声咕哝了一句:“小姐,还是别……”

“曾大人,真佛面前不敬假香,这东西到底有何用处,只怕两江之大,也不过区区数人知晓。你来看!”说着,苏紫轩从四喜手里接过那个片刻不离身的书箱,掀开箱盖,将其全部打开让曾国荃看个清楚。

曾国荃起初是好奇,等到看清楚里面是什么,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挺,眼睛牢牢地盯着书箱里面,好似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东西。

他的目光完全被吸引了过去,直盯盯地看了片刻,又伸出手去,握起一支金光灿然的尺把长的令箭,仔细掂了掂,又眯起眼睛,冲着阳光细细辨认了一番,这才放回去,慢慢收回视线,转而看向苏紫轩,用低沉的声音道:“怎么会?朝廷要是知道你手里有这件东西,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到你,把五湖四海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放过你。”

“看来曾九帅确实识货,知道这玩意儿的轻重。”苏紫轩笑了笑,“你还记得我阿玛是可以剑履不解进出上书房的五大臣之一吧。”

“即便如此,九支大令日日查检,又怎会被肃顺带出一支?”

“调包。”苏紫轩轻描淡写地说,“阿玛给我说过一遍这令箭的样子,我画了样儿,命高手匠人打出,神不知鬼不觉便调换了。”

只说一遍,苏紫轩就能依样画葫芦造出支一模一样的令箭,这份聪明让曾国荃也不得不佩服。他又问道:“既能以假乱真,又何必冒此风险调换。”

其实曾国荃是明知故问,就是因为并不能真的“以假乱真”,肃顺才要冒险从宫中拿出一支,以备不时之需。这九支金皮大令,是太祖努尔哈赤调兵所用,起初不过是铸铁而成,入关定鼎之后,以五金包裹其上,其中杂入陨铁,在光照之下有石英光华,真伪一望可知,不过个中奥妙只有各省督抚和将军才知道。

寻常军令用兵部大印或者圣旨明发即可,而放在上书房里的这九支金皮大令只有以亲贵督军,又或者有十万火急的情况需要皇帝直接下令调兵时,才可以动用。此令象征着无上皇威,令出如山,胆敢违令者,虽督抚亦可立斩!

最后一次发出这支大令是在咸丰三年,长毛兵在林凤翔、李开芳的率领下北伐,一路势如破竹,直隶人心惶惶。危急时刻,“老五太爷”惠亲王奉旨授为大将军,督办畿辅防剿事宜,因为惠亲王是老一辈的亲王,要借他的威望来收拾人心,故此皇帝也特加威仪,不仅赐了豹尾枪,而且动用金皮大令作为传命之用,事后收回,直至今日掐指一算已经十余年了。眼下汉人典兵,又是自筹军饷,皇帝根本就没有机会使用这九支大令,放在御桌上蒙尘而已,又怎么会有人注意到其中竟有一支是鱼目混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