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二十 第七章 尔虞我诈

扮成岳山模样的徐子陵,负手大摇大摆的踏上登庙的山路。

窄路忽地开阔,在斜阳夕照下,一弯山溪在密密层层、挺拔粗壮的楠树林中蜿蜒而来,潺潺流动。最动人处是林木间有三条小巧又造型各异的小木桥,互为对衬,各倚一角,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小桥组合空间,罩在通往寺庙的唯一林间通路处。

徐子陵现在最少可算半个建筑学的专家,心中赞赏,知这必是出于此中高手的设计。

他早浑忘即将遇上的危险,抱着寻幽探胜的闲逸心情,依循林路小桥,漫游其中。

山路一转,前方赫然出现另一小亭,建于危崖边缘处,面对着山外广阔无尽的空间和落日雄壮的美景,教人胸襟怀抱从幽深扩展至似与宇宙并行不悖的境界。

剧烈的变化,令徐子陵震撼不已,呆立亭内,好一会后,始收拾心情,继续登山。

山路斜斜深进山中,穿过另一座密林后,是近百级石阶,直指庙门。

这座没有名字的古庙,依山座落在坡台之上,石阶已有被破毁损裂的情况,野草蔓生,显是被荒弃了一段日子,在黄昏的幽暗中多了份阴森的感觉。

徐子陵深吸一口气,拾级登阶。

这四个邪门之极的凶人的出现,使他深切体会到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这两句话的含意。也令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。

异日若能周游天下,增广见闻,偶遇奇人异士,该是很有趣的事,可令生命更多采多姿。

若非他挑选偏僻的荒野,今趟也不会有这么刺激奇特的遇合。

他并不太为石青璇担心,她既敢以箫声惊动这四个凶人,自然多少有点把握去应付,否则若落在任何一人手上,那就生不如死。

石阶尽于脚底,洞开的庙门内里黑沉沉的,透出腐朽的气味。

徐子陵没有丝毫犹豫,跨过门槛,踏进庙内。

灯火倏亮起。

徐子陵定神一看,只见一位长发垂腰的女子,正背对着他燃亮佛台上供奉菩萨的一盏油灯。

佛像残破剥落,尘封网结,一片萧条冷寂的气氛。

徐子陵环目一扫,正奇怪为何尤鸟倦等人一个不见,石青璇那清越甜美的声音在他耳旁轻轻响起道:“请问前辈是那一位高人?”

徐子陵见她仍以玉背对看自己,淡淡道:“姑娘转过身来一看,不就可知老夫是谁吗?”

石青璇柔声道:“前辈武功虽然高明,却非我等待的人。若只是偶然路过,听得箫音寻来,那晚辈要奉劝前辈立即远离,否则将卷入毫无必要的江湖恩怨里。”

徐子陵怪笑道:“我偏不信邪,要在旁看看。姑娘不用理会老夫的生死。”

说罢迳往靠门的一角,贴墙挨坐。

石青璇仍是背对门口,凝望灯芯上跳动的火焰,上半身似若熔进油灯色光里去,不但强调出她如云秀发的轻软柔贴,更使她有若刀削的香肩益显优美曼妙的线条。

只是她亭亭玉立的背影,便使人感到她秘不可测,秀逸出尘的奇异美丽。

她始终没转过身来,幽幽浅叹。似是再没有兴趣去管徐子陵的行止。

夕阳的馀晖终于消失在寺外远方地平的远处,佛台上的一点光芒成了这暗黑天地唯一的光明,映得石青璇更孤高超然,难以测度。

蝉唱虫鸣的声音,盈满庙外的空间,既充实又空灵,而杂乱中又隐含某一种难以描述的节奏,使本是死寂的荒庙黑夜充满生机。

异音蓦地在庙外响起。

初听时似是婴儿哭啼的声音,接着变成女子的惨呼哀号。以徐子陵的修养,又明知是有人弄鬼作怪,都有毛骨怵然的反应,不由想起祝玉妍以音惑敌的邪功。

石青璇却置若罔闻,依然是那么闲雅平静的姿态。

徐子陵本不明白为何自己看不到她的容颜表情,却仍能清晰无误地感觉到她的情绪,经过思索和反省后,始悉然悟到自己是从她背影微妙的动静,掌握到她内心的情况。包括她在衣服下肌肉和血脉那些常人难察的动静反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