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零九章 表演的信仰

开封,宾馆。

一帮人挤在房间门口,没敢紧挨着,大概隔了半米远,那门也没有全敞,仅是微微开了条缝子。

李杨打头,眯着眼睛往里边瞧,窗帘拉着,光线很暗,昏昏沉沉中只看见床的一角,以及床上搭着的那条大腿。

刚才王宝强过来找自己,没头没脑地就喊了一句,说大哥好像疯了。他还以为是开玩笑,但那孩子言辞凿凿,不由得他不紧张。

而这会,他已经观察了好半天,腰都酸了,也没瞅出啥意思,便小声问道:“这不挺好的么?”

“不是,导演你再等会儿。”

王宝强有点急,忙道:“他从昨儿就开始嘟嘟囔囔,一直到现在,有时候好,有时候坏,说的啥我一点都没懂。”

“嗯?”

李杨一怔,又上前贴近耳朵,过了两分钟,果然从屋里传来一阵念经般的声音。细细碎碎的,很小,很连续,根本听不清内容。

他回头看了小伙伴一眼,鲍振江等人显然也听到了,不禁面面相觑。

“哎哎,动了动了!”王宝强忽提醒道。

众人齐刷刷看过去,只见那条大腿慢慢地挪到床下,紧接着,那个平日熟悉无比的男人,第一次露出了身形。

没做什么特别的动作,他就是在走路,从床边到过道,从过道到桌前,从桌前到窗口,再原路返回,然后又一圈圈的绕。

他似乎在模仿一种步伐形态,或驼背,或屈膝,或耷拉着肩膀,几乎每走两步就换个姿势。更惊悚的是,他做这些动作的同时,嘴里仍然在念念叨叨。

九点钟整,冬日上午的太阳显得苍白无力,费劲地透过窗帘,镀出一抹浅白色的稀薄光域。

而就在这一小片的光域中,那个人幽灵般地穿梭折返,那张脸,也不停地掠过晴明与黯淡,最终由迤逦变得晦暗。

一干人看了许久,方缓缓退下,转到另一房间开会。

感觉特愁人。好不容易把事件平息,资金重新注入,甚至比之前的条件更好,偏偏组里的核心人物,又莫名其妙地抽起了风。

他这种情况,让大家很懵圈,不知道是犯病,还是魔怔,抑或如何如何。所以没法对症下药,只得你一言我一语地胡乱猜测。

不过,有一点倒是肯定,他保准是受到刺激了,至于受刺激后,他究竟想干什么,没人晓得。

最后,还是李杨做了决定,先不用管。如果在下午开拍之前,那人还没好转,自己就进去探探路子。

王宝强则被强制性地换了房间,去跟鲍振江挤挤。这傻小子挺不愿意的,自己虽然害怕,直觉却异常敏锐,本能地觉得,那人正处于某种很微妙的状态,就像被一层层的思绪裹成茧的硬壳,左冲右撞地找不到出口。

他其实特想在身边陪着,看破茧而出的那一刻。

……

林徽因在《悼志摩》中谈到一件事:

徐志摩在伦敦求学时,适逢有天大雨,他猛然扯着正在校舍读书的源宁往外跑,说是一起到桥上等着看虹。源宁呆若木鸡,不从,并劝他也不能去,说英国湿气重岂能小看。徐志摩没等他说完,便一溜烟跑得没影儿,继续冒雨到桥上,等着看虹。

之后,林徽因问徐志摩,怎么就知准会有虹,到底在雨中等了多久,虹看到没有?

徐志摩说:“完全是诗意的信仰”,让她几乎要哭出来。

好吧,我们姑且将这件事看作,一个文艺婊与一个斯文禽兽的惺惺相惜。但故事里提到的那份“诗意的信仰”,却着实令人心动。

这并非骚年的矫情装逼,而是一种真正的热恋,坚定,和执迷不悔。

因为有了信仰,就有了力量,有了天真烂漫纯情固执,有了冒险前行义无反顾,有了不可摧毁的韧性和倔强。

而对褚青来说,他虽然从未将表演上升到信仰的高度,却也将其视作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