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章 苏州河

就在几年前,鹿特丹还是个规模很小的电影节。

九七年,王小帅带着《极度寒冷》来这刷经验时,一场坐满也就五十来人,给他放了两场,加起来一百来人,已经是很不错的规格了。

娄烨算赶上了它发展壮大的好时候,起码人数就翻了几倍。今年来参展的片子有二百多部,一共二十七个影厅,全部开放。每个厅每天放四五场,这样每部电影可以得到至少三轮的放映机会,对那些渴望一战的新丁导演来说,是个再合适不过的试验场。

开幕片是部丹麦的电影,有个很古怪的名字,叫《Byebye blue bird》。这种低级的英文单词,褚青还是认得的,但抱歉,他也只是看懂了片名。

这货其实很无聊的,柏林好歹还有些华语电影可以蹭蹭乡亲感,鹿特丹却完全像个异次元世界,看不明白,更听不明白。

他还真掏钱去捧了两次场,随便找个厅钻进去的,没到半小时就败退。

这里的电影,总是把自己和“独立”“实验”联系在一起,体现的当然不是一种优雅趣味,而往往是直接,生硬,粗糙,极具个人化。称不上好看,尤其对褚青这种俗咖来讲。

《苏州河》被排到了第二天,单独的一个大厅,上下午各一场,三天后,又有连续的两场放映。

娄烨拿到小册子的时候,跟耐安嘀嘀咕咕研究了半天,把每部电影的排片表都列了出来,最后一对照,才松了口气:主办方还是很看好这片子的。

说不想拿奖,那是假的。娄导算妥妥的文艺青年了,可也知道拿奖才能卖出个好价钱,有了钱才能让他继续矫情。

褚青自然也希望电影能获得肯定,但更大的期待是想看看,娄烨折腾了一年多,鼓捣出来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。

24日,晴。

昨晚跟女朋友煲了会国际长途,把室友肉麻得直叹气,两人对如何正确地处理好男女关系进行了深入探讨,直至夜半。

早上,褚青不由赖了会床。

娄烨许是太过兴奋,精神奕奕,难得的显出了点急脾气,不愿意等他刷牙洗脸,跟耐安先行出门。

褚青细细地梳理了头发,把珠子戴好,小跑着到了影院。门口贴着张海报,做得很精致,他看着上面的周迅愣了会,然后才走进去。

耐安和娄烨正跟一个老外聊天,看见他,连忙招手。

“这位是葛文先生,从电影节诞生那天就在这工作。”

耐安介绍得很有技巧,她如果说这老外是电影节的选片人兼策划,褚青肯定不理解。但这么一说,立马就懂了:哦,开国元老,大人物。

“你好,我是褚青。”他伸出手,对自己名字的发音还不太准。

“嗨,很高兴见到你,我非常喜欢你的表演。”葛文很爽朗的样子,卷发,嘴巴很大。

他负责的工作有很多,除了选片,还经常出现在一些亚洲电影的首映式上,为其撑场,放映前介绍新人导演,结束了还要主持问答环节。

褚青了解后,就觉得倍儿亲近,中国人喜欢当热情的东道,也喜欢那些同样热情的东道。鹿特丹,就让他有这种被盛情款待的感觉。

几个人接着聊天,他主要在旁听,不时看看进场的观众。随着首映时间越来越近,人也越来越多,占了将近八成的场子,不禁微微惊讶。

葛文也觉着差不多了,便示意工作人员可以开始,娄烨和耐安有点紧张的样子,略傻地站在大幕前面。

褚青本来要溜进坐席,被葛文拦住,笑道:“不不,褚,你可是男主角,得站在这。”

此时,幕前大灯亮起,打在身上,他的发根猛地被一阵炙热焦灼,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脖颈。

葛文拿着话筒,简短开场后,便逐一介绍这三个人。

褚青站在灯下,手都不晓得往哪放,只得负在身后,看着对面的百十来号,愈发的不自然。余光偶尔扫到旁边的娄烨,他嘴角似乎都在抽动,遂稍稍低头,忍住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