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子(第3/3页)

太湖是中国的第二大淡水湖,古称震泽,是近一万年前陨石撞击形成的湖荡区,自古以来就是驰名的鱼米之乡,号称“三万六千顷,周围八百里”,湖岸曲折多湾,湖荡和湖岬相间分布,湖中有大小48岛72峰,湖光山色,相互辉映,是人们向往的江南水乡。

夜色里,除了湖水拍打小岛礁石的声音以外,太湖很幽静。正被前仆后继的水蚊子咬得心烦意乱的安迪和吉姆,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机器发出的突突声。

安迪说,汽艇!日军的!

不久,就见一艘汽艇擦着芦苇荡开了过来,将三三两两孤立的苇秆纷纷撞倒,甲板上站着许多荷枪实弹的日本兵,一道雪亮的光柱贴着水面扫来扫去。很显然,日军针对B-29漏网机组人员的搜捕行动已经展开了。二人忙持枪在手,深吸了一口气,赶紧沉入湖底,把降落伞死死踩住。二人感觉汽艇从藏身的水面附近开过,渐渐远去,刚刚才冲出水面换了口气,第二艘汽艇又接踵而来,在光柱扫过来的前一秒,二人刚刚来得及沉入湖底。

两艘汽艇在小岛前的礁石停了,两根光柱朝小岛上交叉搜索,又用机枪嘎嘎嘎嘎地乱扫射了一阵,这才掉过船头开走了。

二人赶紧蹿出水面换气。吉姆喘息着说,妈的,差点把老子憋死!

砰、砰、砰……已经开远的汽艇又朝屁股后面的芦苇荡打起了冷枪,一颗子弹打中了吉姆的左臂,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。二人不顾一切地又赶忙沉入湖底。

等二人憋得要死,再次蹿出水面换气时,发现日军的两艘汽艇已经跑远了。安迪见吉姆的左臂流血不止,喘着粗气说,吉米,你中枪了,子弹还嵌在肉里!他从装着自卫装备的挎包里掏出水淋淋的急救绷带,说,糟糕,全都湿了!但是不用它给你止血,你的血会流光的。

安迪不容吉姆分说,把水湿的绷带理开,在他的伤口上方扎紧,疼得吉姆龇牙咧嘴。

安迪说,藏在这里不是个办法,天一亮就糟了。他扭头望望身后黑魆魆的小岛,又说,先上岛看看再说。对了,降落伞可能会浮起来,得找个石头把它压死。

吉姆见安迪踩着哗哗的湖水,用穿着作战靴的脚在水底试探着找石头,他也学着那样去做。岂料水底都是烂泥,哪里有石头的踪影?有了!安迪情急生智,忙把一挂降落伞抓出水面,用伞绳使劲把它捆成一团,然后沉入水底,把他拴死在一丛芦苇的根部,之后,把另一挂降落伞也处置停当。二人这才放心地朝小岛上走去。

但不久,二人又返回了,他俩发现这个小岛简直小得可怜,岛上除了一片不大的小树林外,就是种着茶树的梯田,岛上也没有人烟,根本无处藏身。他俩感到很沮丧,就在小岛边的礁石上一屁股坐了下来。浑身箍着湿淋淋的衣物极不舒服,安迪起身,先把自己的钢盔、勃郎宁手枪、子弹带以及一个挎包——里面装着一张丝质中国地图、一管吗啡、几块巧克力、罗盘等个人物品一一取下来后,又帮吉姆取。接着,他又把自己身上脱得精光,把浸泡了水的连裤飞行服、内衣裤绞干,把作战靴里的水倒掉。然后,又帮吉姆做。做完这些,二人感到又饿又热,各人嚼了两块巧克力之后,感觉才稍微轻松了点儿。

人一轻松,大脑反倒骨碌碌地运转了起来。吉姆胆怯地瞟了瞟黑魆魆的四周,说,安迪,我感到害怕,你呢?安迪不想说话,只把脑袋重重地点了一下。起风了,夜风嗖嗖。头顶,是笼罩四野的繁星满天穹庐似的天宇;眼前,只见黑沉沉的湖水一浪接着一浪,不断地朝小岛涌来,在礁石上激起嘭啪的浪花声。此情此景,让安迪和吉姆倍感自己的渺小和孤独。

白天,当铺天盖地的B-29轰炸机群在日本帝国九州的上空纵横驰骋,他俩和战友们边躲避着地面射来的高射炮弹,边将成吨的炸弹接连不断地投到目标区的时候,他们是天之骄子,他们那时是何等的愉快,何等的骄傲,何等的英勇无畏啊!可是,此刻,失势的凤凰不如鸡,二人只知道自己身陷敌后,但是究竟是在太湖的哪一座岛上?这附近的敌情如何?鬼子的汽艇还会再来吗?如果鬼子再次搜湖,他俩又该往何处藏身?最要命的是,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该亮了,光天化日之下,作为高鼻深目、体型魁梧的白种人,他俩将如何逃生?还有吉姆身负重伤,如果不能及时取出子弹,后果将不堪设想!阴险残忍的敌人,就像潜藏的恶魔,随时都可能扑上来把二人踩在脚下,然后捏成齑粉……种种难以逾越的“为什么”,加上如此险恶的陌生环境,不由安迪和吉姆不从心底萌生出深深的恐惧和悲哀。二人犹如风雪之夜在野地跋涉,一脚踏空,突然陷进了沼泽,随着砭骨的淤泥不断上涌,绝望的情绪迅速弥漫了浑身的每一个细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