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 女人花(第2/6页)

红日客栈的另一块金字招牌林大花,是烟婆的女儿。她初二就辍学了,说是再读下去,她会和单夏一样疯掉的。她喜欢音乐,会拉手风琴。烟婆怕女儿出去受欺负,不让她离开龙盏镇,给她买了手风琴,还让她跟绣娘学习刺绣。别看烟婆衣着不整,一口黄牙,随意吐痰,她深知琴声和绣品,对女孩来说,是身上的两道华美流苏,会为女儿找个好人家增加砝码,所以她舍得花钱,请音乐老师上门,提高林大花的琴艺。林大花在学琴上听了母亲的,但她讨厌刺绣,一拈绣针就头疼,她去了绣娘那里三五回,再不去了。

不知是来自煤矿的缘故,还是父亲的死,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深了,林大花惧怕一切与黑相关的事物。天一黑她就不敢出门。她不吃黑木耳黑豆黑芝麻,连黑鞋黑袜都不穿。一见着黑狗黑马黑猪黑鸭子,她就像撞见了鬼,吓得掉头就跑。烟婆给她的零用钱,她都买了各色美白霜,涂了脸了。她住屋的窗帘是白色的,像是病室。夏天无论阴晴,她总是打伞出门,当然,她从不打黑伞。冬天北风呼啸时,她怕吹黑了脸,用围巾把脸包住,只露一双眼睛。

烟婆个头矮,骨盆大,壮硕,大脸庞;林大花中等个儿,小骨架,单细,瓜子脸,细眉细眼的,加上皮肤白,格外秀气。刘小红开客栈时,看上了林大花的灵巧,雇她做服务员。烟婆想,女儿在家干闲着,也没更好的前途,红日客栈有背景,来这儿吃饭的头头脑脑多,女儿被有权有钱的人相中的机会多,所以刘小红一约,烟婆谈了个好工钱,让她来了。

林大花不仅自己来,还带来两样东西,手风琴和一套火罐。王庆山常年腰骨酸痛,烟婆给他拔火罐时,把这手艺传给了女儿。林大花除了打扫客房,客人有个头疼脑热时,她会拔火罐助疗,所以红日客栈的老熟客,哪怕身体没有不适,也会让林大花给拔火罐,图个舒坦。打她主意的客人,不是没有,但林大花从不上钩。烟婆一再跟她说,她没有好出身,没有好工作,也没有惊人的美貌,这在现世,等于是个“三无女人”,前途出现彩虹的几率少,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处女身,这对某些看重它的男人来讲,就是豪车宝马!所以烟婆跟警察似的,晚上常去红日客栈巡查,看看她都和什么人在一起。

陈美珍想把陈媛安置在红日客栈,一方面为了唐眉,一方面也是为自己,她怀疑丈夫和刘小红有染,因为没有上级领导来,唐汉成也常去那里,说是馋葛喜宝做的菜了。每次从红日客栈回来,陈美珍为了试探他是否偷腥了,主动求欢,但唐汉成总找各种借口推脱。那样的夜晚,唐汉成呼呼大睡,陈美珍辗转难眠。她心里清楚,唐汉成从未爱过她,虽然他们有了两个孩子。近年来陈美珍数次到大城市,做过多项医疗美容,割眼袋,点痣,去除脂肪粒,隆鼻,打瘦脸针等,受了不少皮肉之苦,想塑造一个全新的美丽的自己。开始时起到奇效,皮肤变得滋润了,脸颊秀气了,人也年轻了许多。但新皱纹层出不穷,她动刀带来的新鲜,保持不了多久。陈美珍一再做医疗美容,恶果终于显现,脸部就像经历了大地震似的,鼻子歪斜了,脸颊不对称了。最恐怖的是眼角,一再缝合皱纹的结果是,眼皮绷得鼓似的,眼睛闭不严了,睡觉时欠着条缝儿,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,唐汉成不止一次说他是跟鬼睡在一起,伤透了陈美珍的心。而这个刘小红,相貌倒不出众,一张马脸,细长的眼睛,平淡无奇的鼻子,嘴有点大,但她有两大优势,一是皮肤白皙,二是头发乌黑柔顺。这一黑一白,占尽了女性的风流。陈美珍与刘小红年龄相仿,可她头发白了多半,三四个月就得染一次头,不然鬓角就像悬了支鹅毛笔。而刘小红的一头秀发,就像茂盛的椴树丛,充满生命力。龙盏镇人背后议论刘小红,说她以客栈为家,看来客栈有她喜欢的。有人说她喜欢的是唐汉成,还有人说是葛喜宝。陈美珍觉得刘小红不会喜欢一个厨子,再说葛喜宝说过,他喜欢鄂伦春女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