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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驶过与牵牛星街交界的十字路口,一径开到能望见峡谷尽头的另一个交叉路口,停在一个带人行道和木围栏的半圆形泊车场地。我在车里坐了一会儿,思考着,一边眺望大海,欣赏从山丘流向海洋的蓝灰色瀑布。我在做思想斗争,究竟是要拿一根羽毛轻轻挠莱弗瑞呢,还是继续动粗放狠话。我拿定主意:来软的不会有什么损失。如果那样不起作用——我想也不会有作用——就顺其自然,把家具砸个稀巴烂。

山上的房子下面,铺在半山腰外缘的走道空无人烟。往下,下一条山路上,两个孩子正向山坡高处掷回旋镖,掷完追出去,伴着寻常的推搡和互相谩骂。再下面有座房子,包围在树丛和红砖围墙之中。后院的绳子上晾着几件衣服,两只鸽子在屋顶的斜坡上频频点头。一辆蓝棕相间的巴士开过砖头房前面的路,在门前停下,一个老老头缓慢而小心地走下车,在路上稳稳站定,用有力的手杖叩了几下地面,迈步爬上山坡。

空气比昨天清新。早晨一片安宁。我把车停在原地,向牵牛星街623号走去。

软百叶窗放了下来,遮蔽住前窗。那地方一派慵懒气色。我踩着朝鲜青苔迈下台阶,使劲按门铃,发现门并没有关严实。像大多数门一样,它在门框里下沉了,锁板下沿的弹簧有点松动。记得前一天我离开时,已经不太紧了。

我稍微一推,只听轻轻一声“喀嚓”,门往里动了。屋内很昏暗,但西窗有光照进来。没人应门铃。我没有再按。我又把门推开一点,走进屋去。

房间里有股静寂的温暖气息,那气息属于晨光将尽却仍未开张的屋子。靠沙发床的圆桌上,那瓶翡特69几乎空了,旁边又是满满一瓶静候开启。铜质冰桶的底部有一点水。两只用过的杯子,半虹吸管碳酸水。

我把门恢复原样,站在那儿听。要是莱弗瑞不在,我正好趁机搜搜这地方。我手里没有他多少把柄,但让他不敢报警大概足矣。

时间悄然过去。在壁炉架上电子钟枯燥的嗡嗡声里,在紫苑大道上远远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里,在绵延过峡谷的山麓上空飞机蜂鸣声里,在厨房冰箱突然的晃动和隆隆声里,时间过去了。

我又往屋里走了一点,站定了四下细看,听着动静。什么也听不见,还是只有那些属于这屋子却跟屋里的人毫无关系的声响。我沿地毯朝后面的拱门走去。

拱门边沿,楼梯往下的地方,一只戴手套的手出现在白色金属扶栏的斜坡上。那只手出现了,停住了。

手一移,先看见的是一顶女帽,随后是她的头。那女人轻轻拾级而上。她完全上来了,转身穿过拱门,似乎还是没看到我。她身材苗条,看不出年纪,一头棕色的乱发,嘴唇红得一塌糊涂,颧骨上抹了太多胭脂,还涂了眼影。她穿一身蓝花呢衣服,配上那顶死死贴在脑袋侧面的紫帽子,样子真糟糕极了。

她看到我了,既不停下脚步,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。她缓缓走进房间,右手伸了出来。她的左手戴着我刚才在扶栏上见过的棕色手套。右边那只手套呢,此时正裹着一把小型自动手枪的枪托。

接着她停下了,身体向后一弯,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。她咯咯笑起来,一阵高度紧张的笑。她拿枪指着我,沉着地走过来。

我一直盯着枪,没有喊叫。

那女人走近了。等到近得可以同我说悄悄话了,她用枪指着我的肚子,开口道:

“我只想拿到房租。这地方好像打理得不赖。没什么损坏。他向来是个正派、整洁、细心的房客。我只是不想让他欠房租欠太久。”

一个声音紧张而可怜的家伙礼貌地说道:“他欠了多久啊?”

“三个月,”她说,“二百四十块。布置得这么好的房子,八十块钱一个月合情合理。之前来收租也遇上点小麻烦,但临了总是很顺利的。今天早上他答应给我支票的。电话里说的。我是说他今天早上答应给我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