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背时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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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沙是个好地方,山有岳麓,水有湘江,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,兵家必争之地。湖南人性子烈霸得很,出了不少响当当的人物,远一点有曾国藩左宗棠,近一点的有毛泽东刘少奇胡耀邦,除了这几位,中国近代革命史上数得着的人物有一半都是湖南的。

初冬时节,站在橘子洲头眺望,湘江依然北去,岳麓山果真层林尽染,红的黄的枫叶夹杂着些常绿的樟树叶子,看起来别有一番韵致。只是又到了枯水期,近看不得,裸露的河床白花花的一片,沙砾遍布。沿江两岸或新或旧的楼显得不够洋气,唯一鲜活的是人,江边的杜甫江阁上有唱着花鼓调和长沙评弹的老人们在自娱自乐,隔着半条江,隐约有欢歌笑语传来。河床上不少谈恋爱的年轻人,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,那一张张笑脸,是最美的风景。

这座城没有上海和深圳的光鲜亮丽,也没有北京和西安的王者之气,它更像一个质朴却经得起推敲的中年人,有着自己独特的内涵。

老韩和他的徒弟们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,拜访过老禾的小老婆湘琴,他们不是空手去的,备了厚礼,还有足够分量的红包给湘琴的女儿。但相亲也说已经半年没有收到过家用了,更联系不上老禾。她年近四十,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出头,保养得很好,不过一看就是个精明的女人。大家都看出她有所隐瞒,于是在这里多留几天,看看有没有新消息。小禾曾说他爸喜欢去橘子洲去,说那里风水好有灵气,大家便每天都来碰碰运气。

一连三四天都没进展,司徒颖没了耐心,白日里逛街去了。单子凯也找了个借口,去师大南院、艺术学院那边找美眉。这一日只剩下老韩带着陆钟和梁融,来橘子洲碰碰运气。

“问苍茫大地,谁主沉浮。”

陆钟忽然想起那位改天换日的伟人曾经吟咏过的名句,江水徐徐,近十年的岁月如水般逝去。他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无知少年,可谁又知道十年后的他会变成怎样。虽然身边是知心知意的师父和兄弟,可他的心里总有个角落空落落的。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,究竟该用什么去填充,但最近一年来,那种虚空越来越让他在意。

 “师父,我想去那边看看。”陆钟见橘子洲公园的人越来越多,顺手指了指沙洲的另一头。

老韩点点头,大家都朝那边走去。这橘子洲本是江心的沙洲,狭长,中间倒也有不少民居。洲边和江里还有为数不多的渔船,多为当地渔民。每日里撒下几网,捕到鱼便拿到岸上去卖。

渔民是个苦行当,风里来雨里去,寒暑都难熬,能打到甲鱼或者值钱的黄鸭叫卖就能乐上一天。以往湘江上游八百里洞庭,鱼肥水美,渔民们也跟着沾光,这些年来八百里洞庭萎缩了不少,鱼量远远不复当年了。赚不了几个钱,物价又不断地涨,日子艰难,江里的渔船越来越少,渔民们都上了岸。

“当年在上海滩刚出道,天天混码头,听人说起长沙港,也算是内地数一数二的码头,真是今非昔比了。” 江心几条纤细的渔船,在体形硕大的挖沙船映衬下更显羸弱,老韩不免有些感慨:“真是老了,总是想着以前的事,干脆再讲个老故事吧。”

凡有大江大河的地方就有码头,有码头的地方就有航船,除了运人的游轮还有运货的货轮。货轮是个临时性的小社会,远离陆地各自为局。解放前,游轮生意比现在发达得多,船票也比火车票便宜,是大多数人理想的交通工具。每条船上都有黑白两道的人物把持,也有各路的老千和娼妓,这么一来,自然少不得各种故事。

当年的黄浦码头,有个女人叫小白兰,肤白貌美,鬓角总插朵清香宜人的玉兰花。白花是寡妇戴的,她自称丧夫,要回乡奔丧,穿一身素色旗袍,身量苗条。一个寡妇出门在外诸多不便,只能开个单人仓,毫无心机地跟人聊天,什么话都讲,对男人不设防。聊得熟络,还告诉人家她住几号仓。对她起意的男人,晚上会禁不住诱惑摸到她仓里去,两人做个一夜夫妻。第二天船快靠岸时,小白兰就开始闹了,说是丈夫留给她的翡翠戒指被人偷走,恳请船长派人帮她搜搜。不多时,戒指肯定会在昨晚跟她过夜的男人身上搜到,原物奉还,男人还会被船长抓起来狠狠地打一顿,等到他下船的时候才把他放了,而他这时才发现身上带着的钱或者值钱的东西全都不见了。